校園分東南西北區。普通教工都住西南區，小學也在西面，直到上中學需要到位於學校東門旁的中學才比較有機會走過這個藏有不少名人故居的東北區。也是在這裡國文老師感嘆地吟出朱自清的名句“這滿眼的綠呀。”小樓對著一片片被杜鵑花和灌木叢團著的綠茵。感謝這片土地孕育我終身愛自然美的情愫。

民居裡常見到成排的紫荊花樹，樹根伸出來橫過泥巴路面，凸凹不平；小時候喜歡挑戰它們，一蹦一跳跨去一不小心摔一跤，滿身塵土。

刮風時候，常常拉著一個籃子到木棉樹下等，那種時候快熟將熟的花就會被大風搖下來，仰視著在狂風中搖曳的花朵默念著掉下來吧好讓我滿載而歸。燈芯花木棉花曬乾了可以祛濕阿嫲說。揀拾木棉花成了住在這校園裡小學生們假期一個樂趣，聽說身材高大的黃班長每在苦苦等候木棉花掉下來時總愛張大嘴巴，一次冷不防一朵正掉進他嘴裡，他平時愣頭愣腦的，  加上這一趣聞，大家都被逗樂了。

小學一年級開始每天走路上學，路線是規定了的，避開灌木叢多的小路和竹林，每天必會經過一個魚塘，水面上總是泛著翠翠的綠，也許是浮萍，蜻蜓忙碌地點點停停，卻從沒見過小荷露出。聽說魚塘裡真有魚，學校養的，定期有人捕了拿到食堂裡做菜。全校飯堂分為教工和學生的，我們家到附近的第四教工飯堂打飯，有時到稍遠一點的機關飯堂。午飯是一早父母上班前在家裡下了米燉著，中午回來自己拿來吃，晚飯經常吃飯堂。小學開始下午放學回家放下書包，飯桌上放著鋁製飯盒和飯票，拿了就往飯堂跳。鋁製飯盒很輕手柄和盒身比例不好，手提著重心左搖右擺的，加上我從來只愛繃著走，“嘩”的就倒地上。

打飯，闖禍，挨罵，灰灰的一雙腳，被我踢過的“日”字形的沙地上的圖案（就為把石子從第一格踢到最後一格把飯倒了），黃昏的小鳥，落日的餘輝，飯堂裡大人們奇怪的眼光，水泥馬路上“叮叮”的自行車，記憶裡閃過的童年印象。

我一直讀不進鄉土小說，偏偏中國大量小說以鄉村為題材。我記憶中有過和泥土的接觸，是8歲搬上高樓住之前。那弧形排列7戶人家中，我家在最邊上，門前有棵大榕樹，腳下盤根錯節伸進緊貼門口的小磚路底部。廚房窗口對著後院，種了桂花木瓜和香蕉樹。阿嫲帶我到棚下採過一球球的桂花蒸水蛋吃，木瓜像拳頭大小就不長了，青綠色掛在孱弱的枝幹上，香蕉還很青澀的時候就要割下來藏在米缸裡把它悶熟，不然很快就會被偷掉。後院的盡頭就是學校圍牆，圍牆以外是大片菜地，晚上常常傳來陣陣蛙鳴。偷東西的人站在牆頭上正好夠得著我們院子裡的香蕉。

狹小的客廳裡放下一套吃飯桌椅外，還放了一張單人床讓阿嫲過來時睡，她常常從佛山轉幾趟車來幫忙幾天又回去照顧爺爺。餘下的地方還可以放一張單人藤製靠背椅，椅背漸漸兜滑下去和牆身形成一個空間。有一天，我跟阿嫲說要不我躲在這空間裡，等媽回來找不著我；她笑著說，你媽那麼重準把你壓扁了，不信你試試看，說著就坐在椅子上，我躲在下面不勝負荷趕緊大喊，“不要不要，快起來。”

阿嫲呵呵地笑著站了起來。她身材比我媽嬌小敏捷，典型的三水女性，從小跟著養蠶行醫的父親學懂一點中藥。住在我家時候，每逢家裡有人拿了中藥回來，她會用一個竹子編的網兜把各種藥材攤開逐一辨認著，放鼻子前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