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袁紹憂病而亡,勢力分別由其子袁譚、袁尚繼承,曹操親率軍馬征討,張遼亦在其列,黎陽一役擊潰二袁聯軍,以戰功論賞「行中堅將軍」[7]。袁尚逃至鄴城壁壘堅守,曹軍緊隨而至,數攻不下,曹操先回許昌,遣張遼與樂進迂迴東進攻拔陰安(故治在今河北豐縣之北),將縣民全數遷徙至黃河以南之地(即衮州東郡),削弱袁氏的力量(陰安在鄴東南約七十公里處)。
一年後,張遼再隨曹操攻鄴(冀州治所、袁氏勢力大本營),袁尚敗走,張遼奉命另領一軍攻取鄴縣以北的趙國、常山郡等地(相當今河北阜平以南、邯鄲市以北、陽泉市以東、東至石家莊市一帶),招降了境內佔山為王的各寨草寇,以及「黑山」帥張燕手下孫輕等將領的人馬。接著,再與曹操合兵征討逃奔南皮的袁譚(此時建安十年),攻城戰自早發動、到了中午仍不見突破,曹操乃策馬至鼓臺之前,親自手持桴槌,口呼萬歲,同時於馬上舞動身軀揮臂奮力擂鼓[8],三軍受此感染,一時鼓聲喊聲號角大作,士氣大振、人馬爭勇向前,殺得袁軍大敗,南皮城陷落,袁譚被擒授首,冀州遂平。但張遼此刻又馬不停蹄地率領另一支部隊沿海濱北上,打擊圖謀佔據遼東的公孫度勢力,將柳毅等人的部隊一舉殲滅。凱旋回至鄴城,不久前黑山賊帥張燕率十萬餘眾歸降,而曹操認為此亦是肇因於張遼招降孫輕之功,乃親自出迎,然後讓張遼同自己共乘一車回到城中,並加封為五品盪寇將軍。隨後張遼再奉命領軍別擊荊州,給收留劉備的劉表一個下馬威,江夏郡下諸縣皆被平定,張遼還屯臨潁縣(治所在今河南臨潁西北),屏衛許昌南方,受賜都亭侯爵位[8]。
建安十二年,曹操意欲北征三郡烏丸(烏丸聚居郡地的合稱),打算將投奔單于的袁尚、袁熙的殘餘勢力來個一勞永逸、徹底根除,可是諸將多有持反對意見者,主要還是擔心南方的劉表會聽從劉備的建議從背後襲擊,張遼亦在其中之列,據裴松之注引《傅子》所記,其諫曰:「夫許,天下之會也。今天子在許,公遠北征,若劉表遣劉備襲許,據之以號令四方,公之勢去矣。/許昌乃天下政治中心之大都會。今漢天子身居許都,主公親統大軍北征,倘若劉表派遣劉備率兵偷襲許昌,將皇帝控制在手以號令四方諸侯,到時主公就可說是大勢已去了。」
不過謀士郭嘉卻不作如是想,認定劉表必不全然信任劉備,因而力勸曹操出兵,郭嘉的說法其實正合曹操所意,於是更無顧慮揮師北上。大軍行至半路遇上大洪水,濱海之路難以通行,加上塞外道路阻隔斷絕,行程多有延誤,此時郭嘉建議:「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曹操深然其說,親率輕騎,以袁紹舊將田疇為嚮導,密出盧龍塞(關隘名、即今潘家口、於河北喜峰口附近),直指單于大本營;可是即便如此,在曹軍來到柳城外二百里處時,行跡仍被敵人發現。獲知情報的袁尚兄弟緊急與遼西單于蹋頓、樓班以及右北平單于能臣抵之等出動數萬名騎兵前往截擊。
兩軍在白狼山前相遇[9],曹軍見敵人來勢甚眾,而且眼下只有數千名輕裝騎兵,甲士、車輛與輜重俱還遙遙在後,左右皆有懼色。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之際,曹操登上高處,放眼只見敵軍部伍不整、陣勢雜亂,這時身旁張遼進前力請一戰,語氣甚是激昂,曹操聞之深受激勵,亦壯其膽魄,便將自己所用儀仗中之麾旗授予張遼,並任為先鋒。張遼持旗縱兵出擊,人馬疾馳而下有如天雷崩地,胡、漢聯軍根本抵擋不住,瞬間潰散,單于蹋頓於亂軍中被張遼斬於馬下,曹軍大獲全勝,收降軍民人口二十餘萬。這一仗將遼東單于以及遼西、北平諸豪盡皆嚇得破膽,丟下領土、百姓,與袁氏兄弟發足狂奔,直抵遼東,投靠太守公孫康去了。
次年,曹操南征劉表,遣張遼、樂進、于禁分別統兵進駐長社(治所在今河南長葛縣東北)、陽翟(治在今河南禹縣)以及潁陰(治在今河南許昌市)三縣,自北至西護衛許昌的安全。大軍臨發前夜,部隊中有人謀反,營中驚亂、火光四起,士卒無不擾動,張遼聞知告訴左右說:「勿動!是不一營盡反,必有造變者,欲以動亂人耳。/不要驚動!此絕非全營士兵一起作亂嘩變,必定是有人從中煽動、造謠,想以此擾亂軍心罷了。」於是傳令軍中:只要不是參與叛變的人一律就地安坐、不准妄動。接著,張遼帶領親兵數十人巍然立於營陣要衝,以此穩住軍心,果然不多時騷動便平定下來,首謀者亦隨之揪出伏法。張遼「不動如山」的鎮定表現可說深得大將之法,這事被羅貫中看上,將其移植至《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之十一‧孫仲謀合淝大戰》(毛批本《三國演義‧第五十三回‧孫仲謀大戰張文遠》)情節中,並且來將原本死於病榻之上的太史慈編派到此,讓張遼將計就計設下埋伏將其射殺,串接成張遼與孫權第一次交手的外一章精采插曲──按史實,張遼此時屯兵長社,既未參與赤壁之戰,也不曾來到合肥。
另外,據《魏志‧趙儼傳》所載,張遼屯駐長社時,與于禁、樂進二將彼此不和:「諸將任氣,多共不拹」,曹操只得另派司空掾屬主簿趙儼「並參三軍,每事訓喻」,在趙儼多方調和鼎鼐之下,才使得張、于、樂三人「遂相親睦」。
赤壁之戰曹操兵敗,建安十四年十二月,有廬江人陳蘭、梅成佔據灊、六安二縣一帶舉起反旗[10],曹操遣于禁、臧霸等人討伐梅成,張遼督統張郃、牛蓋等將征討陳蘭。梅成一見大軍開到,自料難以抵敵,假意降了于禁,于禁的這支部隊便收兵回去了。于禁前腳一走,梅成又帶著人馬與陳蘭所部合流,轉入灊縣山中。灊山群峰中有座天柱山,山勢陡峭高峻,連緜二十餘里,而且山徑狹窄、道路艱險,只容一人步行勉強得過,陳蘭等人攀緣山壁而上,避入山中。張遼聞訊正欲提兵追擊,底下諸將卻以「兵少道險,難用深入」,直曰不可;張遼卻不這麼認為,說道:“這正是古人所謂的「一與一」,狹路之中對陣,以一人對付一人,只有無畏勇者才能殺出血路、前進取勝啊。[11]”於是進兵至山下安營,養精蓄銳之後,發動猛攻突入山中,一舉擒斬陳、梅二人首級,餘眾盡降。事後曹操與諸將論功行賞,直誇功勞皆在盪寇將軍張遼一人:「登天山,履險峻,以取蘭、成,盪寇功也。」賜增食邑,假符節。
圖片連結:{中國‧天柱山}http://2005.etzs.cn/
天柱山冬景,圖片連結:{連雲港新聞網}http://www.lygnews.com/www/tour/jpxl/webinfo/2007/08/09/1186622747850584.htm
注釋
[7]漢制,有官缺未補,暫由其他官員攝行其職者,謂之「行」。其中,有低級官吏攝行高一級官吏職務者,亦有同級官吏互相攝行者,間有高攝行低、文武互攝者,三國時因襲,此稱攝行補缺制。當時張遼即以五品銜裨將軍攝行四品銜中堅將軍之職。
[9]東漢始置。凡封邑位於靠近城郊之鄉、亭者,稱都鄉侯、都亭侯;鄉侯,位次於縣侯、高於亭侯──《續漢書‧百官志五》:「列侯,……功大者食縣,小者食鄉、亭,得臣其所食吏民。」《後漢書‧卷十‧皇后紀下》:「(王)斌還,遷執金吾,封都亭侯」,注云:「凡言都亭者,並城內亭也。漢法,大縣侯位視三公,小縣侯位視上卿,鄉侯、亭侯視中二千石也。」魏、晉、南朝宋亦置,後多無封地。
《日知錄校注‧卷二十二‧都鄉侯》(顧炎武著、陳垣校注【安徽大學出版社】):
後漢封國之制,有鄉侯,有都鄉侯。傳言中都鄉侯者甚多:皇甫嵩封槐里侯,忤中常侍趙忠、張讓,削戶六千,更封都鄉侯。具瑗有罪,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緩,詔貶為都鄉侯。是都鄉侯在列侯之下也。趙忠以與誅梁冀功,封都鄉侯。延嘉八年,貶為關內侯。是都鄉侯在關內侯之上也。良賀卒,帝封其養子為都鄉侯,三百戶。是都鄉侯所食之戶數也。梁冀得罪,徙封比景都鄉侯,是都鄉侯亦必有所封之地,而不言者,史略之也。鄉侯、都亭侯、亭侯,或言地,或不言地,亦同此。
按:槐里侯為縣侯,槐里縣屬司隸校尉部右扶風郡(《續漢書‧郡國志一》);東武侯,即東武陽縣侯,《後漢書‧卷七十八‧單超傳》前文稱封具瑗為東武陽侯、食邑一萬五千戶,東武陽縣屬袞州東郡(《續漢書‧郡國志三》)。可知都鄉侯在縣侯之下,屬鄉侯級爵,次為都亭侯,再下為關內侯。
[10]白狼山,即今白鹿山,於遼寧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縣東境。
[11]張遼本傳原文作:「陳蘭、梅成以氐六縣叛,太祖遣于禁、臧霸等討成,遼督張郃、牛蓋等討蘭。」據清代樸學大師梁章鉅所撰《三國志旁證》引述,「氐」應為「灊」之誤寫:
陳景雲曰:「氐」當作「灊」,繁欽《征天山賦》為遼平蘭、成而作,其詞云:「群舒蠢動,割有灊、六。」斯其證也。蘭、成初叛,本分據二邑,繼乃并兵於灊,此傳所載,與繁賦皆合。按《通鑑》亦作「灊六」。灊、六二縣,皆屬廬江郡。
《資治通鑑‧卷六十六‧獻帝建安十四年》:「廬江人陳蘭、梅成據灊、六叛,操遣盪寇將軍張遼討斬之」,胡三省注曰:
灊、六二縣,皆屬廬江郡。
按繁欽《征天山赋》云:「建安十四年十二月甲辰,丞相武平侯曹公東征,臨川未濟,群舒蠢動,割有灊、六,乃俾上將盪寇將軍張遼治兵南岳之陽。」又云:「陡天柱而南徂。」故置於此。
洪亮吉《補三國疆域志》:「有灊山,袁術奔陳簡、雷薄於此山,為簡等所拒。」謝鍾英《補注》曰:「《張遼傳》潛中有天柱山,高峻二十餘里,道險狹,步徑纔通,陳簡等壁其上,遼攻斬之。鍾英按:山在今潛山縣西北。」 ──見《三國志補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其中「陳簡」為「陳蘭」之誤;「潛中」為「灊中」之誤。
灊山,漢時灊縣之山的略稱,即今安徽西部之霍山;天柱山,又名皖山。灊縣,故治在今安徽霍山縣東北;六安縣,故治在今安徽六安市北十公里。
[12]張遼所說原文:「此所謂一與一,勇者得前耳。」一與一,即「一對一」、「以一敵一」、勢力相當的意思,原典出自《左傳‧襄公二十五年》申鮮虞對閭丘嬰之語:
行及弇中,將舍。 嬰曰:「崔、慶其追我!」鮮虞曰:「一與一,誰能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