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之漡
動靜之寬,雲山潝石;凝塵止觀,遍照虛實 。 。。。。潮來因、士覺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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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因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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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bruary 12, 2009
「羽扇綸巾」與諸葛亮 (3/6)
來因覺士 在 YLib Blog 發表於 19:51:40
洪洞明應王廟元代雜劇壁畫

  在元代雜劇中,諸葛亮一直是以道士的身分出現在舞臺之上的[16],因此在戲中旁人不是以「仙長」、便是以「師父」稱之;諸葛則自稱作「貧道」,「道號臥龍」,身旁有「道童」隨侍,能「握霧拿雲」、「呼風喚雨」,胸臆間包藏「六韜三略、妙策神機」;且看《兩軍師隔江鬥智》雜劇第二折,諸葛亮在孫(安)夫人眼中的形象:

  【普天樂】……那軍師有冠世才,堪可稱龍德。覷他這道貌非常仙家氣,穩稱了星履霞衣。待道他是齊管仲多習些戰策,待道他是周呂望大減些年紀,待道他是漢張良還廣有神機。

可說是一人兼得「天地之機」、誇他「神仙下凡」也不為過;這些在舞臺上神話般的想像,早在宋代民間「說三分」藝人的說詞中便可見諸端倪了,證據即在刊行於元代至治年間,為宋、元時「說話人」所用之底本──《三國志平話》,其在「三顧」情節中云:

  話說先主,一年四季,三往茅廬謁臥龍,不得相見。諸葛亮本是一神仙,自小學業,時至中年,無書不覽,達天神之機,神鬼難度之志;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揮劍成河。司馬仲達曾言:「來不可襲,坐不可守,困不可圍,未知是人也,神也,仙也?」[17]

  再看到雜劇《諸葛亮博望燒屯》第一折中,劉備的開場白,其中說道:

  ……見今曹操據於許昌,孫權占了江東,俺權且下寨於新野。俺待舉兵與曹操交鋒,爭奈無軍師。有徐庶曾言,南陽鄧州臥龍岡有一仙長,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此人才欺管、樂,智壓孫、吳。論醫起死回生,論卜知凶定吉。劍揮星斗怕,書動鬼神驚。六韜三略,妙策神機。徐元直舉善薦賢,若得孔明下山,拜為軍師,憑著關、張雄虎之將,如猛虎插翅。……

接下來,戲演至劉備於草庵中見到諸葛亮後,孔明問說:「敢問玄德公,來謁貧道,有何事務也?」劉備答道:

  上告師父,俺一年三顧,因宗社遠遠而來;不避驅馳,為漢室輾轉參禮。徐元直舉善薦賢,告吾師屈高就下。今日得見尊顏,如撥雲霧而睹青天。德助軍威,揮寶劍而遣風雲雷雨,全在吾師揮毫一助。師父,你那七星劍上呼風雨,六甲書中動鬼神,九天挽得銀河水,願與三軍洗戰塵。師父若下山去呵,施展你黃石公《三略》法,顯揚你那呂望《六韜》書。重磨俺那日月光天德,再整俺那山河壯帝居。

  另外在《新刊關目諸葛亮博望燒屯》第一折中[18],諸葛亮的上場自述則是:

  (正末扮諸葛上,開)貧道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仙呂‧點絳唇】數下皇極,課傳《周易》,知天理。飽養玄機,待龍虎風雲會。【混江龍】有朝一日,我出茅廬指點世人迷。憑著我腸撐星斗,如還我志遂風雷。立起天子九重龍鳳闕,顯俺那將軍八面虎狼威。(做失驚科,唱)見風篩竹影,日射松窗,袖中發課,門外觀窺。(帶云)道童,安排接駕,準備烹茶。……

第二折中唱詞作:

  【梁州第七】……覷寰中草寇如無物。運乾坤手段,安社稷權術。憑著我這一條妙計,三卷天書,顯神機單注著東吳,仗仁風獨霸西蜀。……

接著再唱道:

  【牧羊關】托賴著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請我主公暫把眉舒。看貧道握霧拿雲,看貧道呼風喚雨。我似兒戲般先收了魏,笑談間併吞了吳。我直交功蓋三公位,名成八陣圖。

  其他如無名氏所作《劉玄德醉走黃鶴樓》第一折[6],諸葛亮的開場白也是:

  (冲末諸葛亮領卒子上,云)……貧道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瑯琊陽都人也。在於臥龍岡辦道修行。[19]

由末一句看來,諸葛亮隱居在家亦仍嚴守著道家的清規戒律、修行養身;順著這個邏輯,劇中的諸葛亮自然也具備了夜觀天象、預知未來的本事,其第二折開場:

  (諸葛亮領卒子上,云)筆頭掃出千條計,腹內包藏萬卷書。貧道諸葛亮是也。領關、張二將,追趕曹操於華容路上。我夜觀乾象,玄德公有難。誰想周瑜請玄德公黃鶴樓上飲宴去了。周瑜他要傷害玄德公,量你怎出貧道之手……

  從這裏再看到羅貫中的《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之十三‧落鳳坡箭射龐統》中的情節:

  ……忽有人報說:「荊州諸葛亮軍師,特遣馬良至此。」玄德召入問之。馬良禮畢,……遂呈上軍師書。玄德拆封觀之。略云:

    亮觀太乙數,今年歲次庚巳,罡星在西方;又觀乾象,太白臨於雒城之分,主於將帥身上多凶少吉。宜謹慎之。[8]

可見小說的編寫,有取材、借鏡於雜劇的成分;或許也可以這麼說,隨著道教在宋代時被統治階級(尤其是宋徽宗)有意識的推波助瀾之下,成就了空前未有的興盛局面,道士呼風喚雨、參透天機、通曉陰陽此一方面本領的渲染,在民間傳說以及藝人們的創作中,也就成了司空見慣之事,羅貫中在小說情節的處理上,似乎也避免不了這個「約定俗成」的取向。

  回到小說情節,後來龐統果然如諸葛亮所預測,中箭死於落鳳坡;不過《演義》裏的龐統同樣具有道士的身分,其在《卷之十二‧諸葛亮大哭周瑜》章尾登場時的造型即是:「道袍竹冠,皂縧素履」,緊接下回〈耒陽張飛荐鳳雛〉篇首則云:「此乃襄陽人,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也。」因此在收到諸葛亮自荊州發來的示警書信後,龐統自忖此信多半是孔明不想自己獨佔了全取西川功勞才有這般危言聳聽之說,於是亦以星象太乙之數對劉備解釋,此凶相已應在擒獲斬首的蜀將冷苞身上,故「罡星在西,應主公合得西川」,此等「天機」,劉備哪裏曉得箇中虛實,只得依「軍(天)師」之言行事,急於取勝搶功的龐統最終鑄下大錯,由此也反襯出了諸葛亮的「道行」更在另一個層次之上──小說家著筆在龐統死前虛構了孔明的這封信,用意即在這裏。

  龐統的道士身分,一如諸葛亮,同樣也可見諸於元雜劇之中,佚名作者的《走鳳雛龐掠四郡》頭折中[6],龐統向周瑜的自我介紹即是:

  (正末云)元帥,貧道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

  其實還不只是龐統,按歷史文獻記載與諸葛亮交往甚密、為其師友級的人物[20],到了高文秀所作《劉玄德獨赴襄陽會》劇中[21],也多成了隱居修行的方外之士,在第二折‧楔子,首先登場的是司馬徽:

  (司馬徽上,云)寶劍離匣邪魔怕,瑤琴一操鬼神驚。貧道複姓司馬,名徽,字德操,道號水鏡先生,在於鹿門山辦道修行。俺為友者七人,為江夏八俊。俺為友者七人,為江夏八俊。今有劉玄德因赴襄陽會,被劉琮所逼,獨騎跳檀溪而過,誤入鹿門山,迷蹤失路,貧道在此等候。劉玄德這早晚敢待來也。

不僅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算準劉備今日逃得大難,便預先在山道上等候,而且同劉備說話時,忽然「騰空而起不見了」,當真是玄深莫測;接下來上場的是龐德公:

  (龐德公引道童上)(龐德公云)養性修真談道德,天文地理講精微。劍揮星斗能驅將,瑤琴一操動玄機。貧道龐德公是也,居於峴山之南。平生不入城府,不貪于奢華,常以清閒為樂。講習太清妙訣,修煉長生之術。參通大道,學就仙方。隱跡山間,埋名林下。江夏道友,號為八俊,惟吾為首,在此鹿門山辦道修真。今有劉玄德因襄陽會遭厄,跳檀溪失路迷途,誤入鹿門山中。貧道今晚指引玄德榮昌之地。若來時,貧道自有個主意。道童,庵門首覷著,玄德公這早晚敢待來也。

同樣也有著預知世事的本領,而且還是「江夏八俊」之首[22],看來道行更在司馬徽之上了;再來是受到龐德公舉薦的徐庶,也是個領著道童登場的修道仙家,戲演劉備遣來趙雲相請徐庶出山:

  (趙雲云)師父,小將奉俺玄德公將令,聞知師父有經濟之才,伊呂之能,特請下山,拜為軍師。師父意下若何?(正末云)將軍,貧道是一閑人,並不知兵甲之書。(趙雲云)俺玄德公久聞師父深通兵書,廣覽戰策,遣趙雲特請師父來。(正末云)是何人舉荐貧道?(趙雲云)俺玄德公遇好好先生與龐德公,舉荐師父來。(正末云)是司馬徽,道號好好先生。他與龐德公、諸葛亮、龐士元、崔州平、石廣元、孟光()威、俺,是這江夏八俊。(趙雲云)師父有神鬼不測之機,安邦調兵之策。師父可憐,下山走一遭去。(正末云)將軍不知,貧道幼年間修行辦道,並然不知兵甲之書。

  另外在雜劇大家關漢卿所作之《關大王獨赴單刀會》第二折中,亦可見到司馬徽的道教中人身影:

  (正末扮司馬徽領道童上,末云)貧道覆姓司馬,名徽,字德操,道號水鑒先生。想漢家天下,鼎足三分。貧道自劉皇叔相別之後,又是數載。貧道在此江下結一草庵,修行辦道,是好悠哉也呵![23]

  戲曲劇情如此安排,主要是因為:歷史上關於「三顧茅廬」之說,僅有「凡三往,乃見」寥寥數字[24],但是千百年來人們對於劉備如何不辭勞苦、往返求訪了三次才終於見得了諸葛亮的情節,早有無數的「合理化」想像,如《三國志平話‧中卷》說劉備初訪,道童言:「俺師父從昨日去江下,有八俊飲會去也。」再訪時,道童又說:「俺師父去遊山翫水未回。」將諸葛亮形容得彷彿是雲遊高士一般,不過這兩番話卻是諸葛亮故意教道童說的,倒顯得諸葛亮是在「耍大牌」,未免有失高明;所以到了《演義》裏,劉備的頭兩次訪賢,諸葛亮就真的不在家了,而是「蹤跡不定,不知何處去了」、歸期「或三五日,或十數日」、「或駕小舟遊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於山嶺之上,或尋朋友漁村僻之中,或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往來莫測,不知去向」,果然是「見尾不見首」的「臥龍」也!既然如此,這些同諸葛亮往來,一起樂山樂水的友人當然不可作為等閒之輩,於是一個個都成了本領超凡的世外高人。

  一切都是為烘襯出諸葛亮的過人特質,替後頭出場的這個主角人物做「暖場」工作罷了。既然諸葛亮能登壇作法祭風、料定三日後江上必有大霧、會「縮地」之法、最後還可祈禳星斗以挽續壽命[25],這種「善會八門遁甲,能驅六丁六甲之神,亦能呼風喚雨、袖褪乾坤」[26]的獨門功夫,除了「道士」,豈容再作第二人想?而自宋徽宗時便有「天師」召請關羽將軍大破蚩尤以解鹽田之害的神話傳說了[27],加上官方有意的宣傳,道士運轉乾坤、有神鬼不測之機的本領及形象,就這樣廣布於民間,對人們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是以諸葛亮作為三國故事中「智絕」──足智多謀的極致代表人物,其身披鶴氅的道士形象,也就成了再自然不過的合理想像。

 

 

 

 

注釋

[17]見《至治新刊全相平話三國志》中卷【三謁諸葛】,收錄於《元刻講史平話集》第五冊,陳翔華編校【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年版。文中關於諸葛亮的描述,亦可見於《元刻講史平話集》附冊《至元新刊全向三分事略》中卷【三謁諸葛】,內容完全一致。

[18]見《全元曲》第八卷,《諸葛亮博望燒屯》後附篇章,【河北教育出版社】。

[19]其他尚可見無名氏《諸葛亮博望燒屯》第一折:

(正末扮諸葛亮領道童上)(正末云)貧道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乃瑯琊陽都人也。

無名氏《兩軍師隔江鬥智》第二折:

(外扮諸葛亮上,詩云)……貧道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

無名氏《走鳳雛龐掠四郡》頭折:

(孔明同關末領卒子上)(孔明云)樂道耕鋤百不堪,臥龍醉目視荊南,何時天配真英俊,拂袖飄飄出道庵。貧道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

無名氏《曹操夜走陳倉路》頭折:

(諸葛上)(云)……貧道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

無名氏《陽平關五馬破曹》楔子:

(外扮諸葛領卒子上)(諸葛云)……貧道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

以上出處均同注釋[6]

[20]可參見《三國志》諸葛亮本傳注引《魏略》與《襄陽記》,以及龐統本傳注引《襄陽記》。

[21]見《全元曲》第二卷,主編  徐征 張月中 張聖潔 奚梅【河北教育出版社】。

[22]《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之二‧袁紹孫堅奪玉璽》中有「江夏八俊」之名:

卻說荊州刺史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年幼時,結交漢末名士,有七人為友,時號「江夏八俊」。──同條亦可見毛批本《三國演義‧第六回‧焚金闕董卓行凶 匿玉璽孫堅背約》:

卻說荊州刺史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乃漢室宗親;幼好結納,與名士七人為友,時號「江夏八俊」。

看來便是受了雜劇的影響,雖然《三國志‧魏書‧劉表傳》中亦有提到「八俊」名號:「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少知名,號八俊。」不過這卻是一個錯誤的說法;按裴松之注引張璠《漢紀》的說法,劉表與同郡人張隱、薛郁等七人合稱「八交」、或「八顧」,另外注引《漢末名士傳》則說劉表與陳翔、范滂、…張儉、岑晊等七人合稱「八友」,因此劉表並無「八俊」之稱。《後漢書》劉表本傳稱:「與同郡張儉等俱被訕議,號為『八顧』。」但同書卷六十七《黨錮列傳》中,前稱劉表與其他七人為「八及」,隨後又稱劉表合另七人為「八顧」;看來連史家都被這些「天下名士」的眾多「稱號」給搞得莫衷一是了,又豈能獨怪小說家呢?雜劇的說法,也不過是借用了史籍的記載,另作發揮罷了。

[23]見《全元曲》第一卷【河北教育出版社】。前面徐庶提到的「八俊」者,其中有「孟光威」之名,是書中原文,應為「孟公威」才是,參見諸葛亮本傳裴注引《魏略》。

[24]見《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

[25]分別見《三國志通俗演義》書中,《卷之十‧七星壇諸葛祭風》、《卷之十‧諸葛亮計伏周瑜》、《卷之二十一‧諸葛亮五出祁山》、《卷之二十一‧諸葛亮秋夜祭北斗》;毛批本《三國演義》則分見《第四十六回‧用奇謀孔明借箭》、《第四十九回‧七星壇諸葛祭風》、《第一百一回‧出隴上諸葛妝神》、《第一百三回‧五丈原諸葛禳星》。

[26]見《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之二十一‧諸葛亮五出祁山》司馬懿對部下之「傳令」。

[27]事實上是自宋哲宗以來即已對鹽田作規模的整治與修護──因鹽稅一直是宋朝國庫的重要收入來源,直至宋徽宗崇寧年間完工,此時正一派道士便趁機創造了關羽神大勝破壞鹽田的蚩尤怪之神話,以擴大本教的影響;而這個舉動也正與統治者的想法一拍即合,因為徽宗皇帝執政時,國力衰弱、朝綱敗壞、盜賊四起,朝廷正想藉宗教的力量來收攏人心,於是雙方配合「演出」,朝廷宣稱是天子敕命天師虛靜真人召請關將軍大破蚩尤,鹽池才得以保全,關羽也被敕封為「崇寧真君」,後來宋徽宗禪位時,更自稱是「道君皇帝」,宋欽宗即位後也立上「教主道君太上皇帝」之尊號,一年後發生「靖康之難」,北宋朝依舊無法挽回江山完蛋之命運。關於關羽和蚩尤的神話傳說,可見《關帝歷代顯聖志傳》、明‧王世貞《弇州續藁》、清‧俞樾《茶香室叢鈔‧卷十五‧關三郎》,以及明初雜劇《關雲長大破蚩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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