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要敗壞埔里的名聲,實在是「埔里多風險,初訪要小心,糧食帶充足,餓死無人問」。多年前第一次出差,採訪公司新開的埔里店。都說埔里山水甲台灣,滿心期待一場未知的視覺饗宴,然而真理不變:「未知」永遠超乎想像。
為了首航的差旅順利愉快,前一天晚上特地買了新鬧鐘。無奈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起床時已經是6點35分,原來預定乘坐7點的火車,眼看是搭不上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改搭7點16分的火車。出了門,發現計程車好像永遠不會在你需要它的時候出現。
連票都來不及買的情況下衝向第二月台,一鼓作氣跳上火車,正要喘口氣的當兒,眼角餘光突然瞄到印有「松山商職」的學生書包一只,不會吧?問了身旁的一位男士:「請問這班車是『南上』還是『北下』?」北上南下問得顛三倒四,他老兄還算聰明:「往松山!」這一驚非同小可,我掉頭就跑,火車已經開動,連滾帶爬跳下車,差點就英才早逝。
既來之則安之,就等7點55分的自強號吧。買了早餐和報紙,坐在花臺旁的座椅上,將三明治、奶茶往花臺上一擱,攤開報紙,翹起二郎腿,伴著花香正打算好好享受一番。一個不留神報紙散落一地,只得彎下腰來撿,再一個不小心,將花臺上的早餐一股腦兒掃了下來,哇咧……報紙,早餐,就這麼,你儂我儂一起「泡湯」了。
先上車後補票自然是沒座位了,這兒站站、那兒靠靠,一路上飽受一位「猛一看長得不怎麼樣,仔細一看還不如猛一看」的禿頭男士的目光騷擾,雖以「有人看至少滿足了虛榮心」自我安慰,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終於在歷經兩個多小時的折騰之後到達台中。
據說到了台中,還得到干城車站搭車進埔里……拜託!誰會知道干城車站在哪裏啊?還是抓個路人問問實在些。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剛好不曉得、不清楚、沒聽過干城車站,最後來了位見多識廣的警察杯杯:「往右轉直走,千萬不要轉彎就到了。」聽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樣子。
遵照指示右轉後,挺直腰桿正襟直視前方,專心一致往前走。老半天過去了,連個站牌也沒影兒,更別說是車站。只好再開口問人,這位老兄當場唱起林強的成名曲:「啊~啥米攏不驚,啊~向前走!」非常有創意的回答。
到了干城車站,剛好目送一班往埔里的公車離去,又耽擱了半小時才擠上公車,正打算小憩一番,隔壁坐了一位異常熱心的歐巴桑,叨叨切切指引敝人到了埔里車站後該如何抄那九拐十八彎的小路到目的地所在的西安路,外帶背頌祖宗十八代的祖譜,以及左鄰右舍的芝麻綠豆事,一路上敝人跟隻應聲蟲似地頻頻點頭稱是,其實早已陷入昏迷狀態……。
結束了一個多小時的疲勞轟炸,下了車來到一十字路口,西安路橫於眼前,但不知這西安路一段是往左還是往右,檳榔攤老闆娘一副晚娘面孔:「不知道!你問鞋店老闆!」鞋店老闆一面說:「找100號嗎?往右走!」一面露出詭異的笑,令人當下有些不好的預感。
看到埔里店時,據估計應該楞了有十秒鐘以上,內心深深懷疑自己還沒睡醒。眼前可是剛開幕的新店?連小貓兩三隻都沒有嗎?戰戰兢兢地踏入一片漆黑的店內,表明身份後逕上二樓,圍坐吃便當的同事們一臉狐疑地望著我……。據說此屋後半部因屬違建而被斷電,前方接後方的電,自然也亮不起來。也就是說,敝人踏遍千山萬水、歷經千辛萬苦來到埔里,照片免拍稿子甭寫,空手而回下次請早?不知怎地,胸中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痛排山倒海而來,令人瞬間極不想苟活於世。
凡事要往好處想,總算也賺了個便當、和可以跑好幾趟廁所的飲料。眼看是等不到來電開幕了,只好收拾行囊打道回府,一上公車立刻又開始神遊太虛。起碼坐了兩個小時以上的公車,在台中搭上火車時已疲憊不堪,餓得前胸貼後背,又沒座位可歇腳,當真苦不堪言。正巴望著火車上的餐車快快來到,買個便當祭祭五臟廟,奈何望穿秋水、便當不來,大概有一世紀那麼久之後,車上廣播:「各位旅客,本車的旅行飯盒已全部售完,謝謝您的惠顧!」哇.哩.咧。
鄰座那對母女又吃土司又嚼餅乾,喝汽水灌果汁樣樣來,就連前座的男士都有饅頭可啃,有人吃撐了,有人卻餓得大腸告小腸,蒼天為何如此殘酷?難怪人家說台灣貧富懸殊大,此情此景完全是台灣經濟現象的縮影。翻遍背包,沒有任何食物,就在五臟廟大唱空城計的當兒,讓我搜到了幾顆維他命C,聊勝於無,口含維他命C配白開水勉強充飢。說真的,一個人能衰成這個樣子,也不容易。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謝天謝地,台北到了。
隔天上班,同事疑惑地問:「你何不搭台汽直達埔里,幹嘛要轉車?多麻煩!」有直達埔里的車嗎?我有種被耍的暈眩,那位「長得像大樹般」的同仁真有同事愛,指引敝人這麼一條崎嶇坎坷的路,險些有去無回,這大概就是所謂識人不清、誤信讒言的下場吧。
無言以對之餘,唯奉勸各位:出差必定要仔細研究省時省力之路線,以免累得人仰馬翻。並且,不要太相信「長得像植物」的人。
(附圖出自彎彎部落格 http://www.wretch.cc/blog/cwwany)